入林

剑入林,酒入林,江湖入林;
花入林,夜入林,风月入林。

【戮史】秋月倚篙

尝试补档,啥都没有(=_=)

去年戮史情人节活动的文

  

  

蓝色的是史艳文的眼睛,和静水深流的海。 金色的是史仗义的眼睛,和低倚竹篙的月。

一、归家

 

十月的南国,天气依然炎热黏腻,沿街绿植四季常青,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身着清凉夏装,丝毫没有所谓秋天应当有的氛围。

哪怕达到目的地时太阳已经下了山,但扛着行李箱爬上五楼时,史仗义还是冒汗了,更加痛恨这无法加装电梯的老式楼房。

暴躁地用钥匙转开锁头,推门而进的霎那,史仗义猝不及防对上了史艳文深蓝色的眼眸。

一别两年的蓝色眼睛,澄澈得犹如假期和同学去的度假村外围,那一望无际的海。

和站在客厅的史艳文大眼瞪小眼,史仗义就明白自己被史精忠诓了。

现在转身关门离开,还来得及吗?

看着史艳文的表情从呆愣到惊喜,他就知道,晚了。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是同一天,一连放了8天假,比春节假还多。

史精忠早早就发微信跟史仗义说,让他请假回国,一家人去旅个游什么的。

史仗义回复:“给我打钱买机票,我就回去。”

虽然最终史仗义并没有收到史精忠的转账,但他还是暗戳戳买了机票飞了回来。

到家后就发现自己被驴了。

史精忠参与了导师的项目,跟调研组下乡采风,回不来了。

史存孝应日本籍同学风间烈之邀,报了个团去日本旅游了。

而史仗义这个在高考之后跑到外国读书的叛逆儿子回了家。

 

 

“仗义你回来啦,让爹亲好好看看!”史艳文三步并作两步把史仗义拉进家门,断绝了史仗义逃跑的后路。

史仗义的出现的确给了史艳文一个惊喜。将史存孝送到机场,目送着他和风间烈登机的史艳文,以为今年要独自一人过中秋了,正想着不如明天回单位加班,未料到二儿子竟然回家了,喜上眉梢,拉着史仗义打量个不停:“长高了呢,快要赶上爹亲了!”

史仗义不耐烦地拍开他,推着行李麻溜躲进房间:“我警告你史艳文,别动手动脚的!”

史艳文却坚持不懈地在房门口跟他聊天,语气轻快而兴奋,一点都不像个当爹的中年男人。

“仗义啊,天气预报说明天晴朗,要不要和爹亲一起去中山公园玩啊?”

“不去,没空,我拒绝。”

他嘴上应着话,手上马不停蹄地给史精忠发微信:“史精忠也会骗人了,真棒棒啊。”

 “这样啊……你有其他的聚会吗?” 史艳文略微失落,“好吧,朋友比较重要。真是可惜了,听说公园翻新了……”

史精忠秒回:“没有骗人,本来爹亲是想一家人找个地儿旅游的,去个中山公园也可以,后来我和存孝都有事才取消的,太忙了,忘了告诉你。”

忘了告诉你……史仗义听了想打人呢。

没有得到史仗义的回答,史艳文稍显低落,却又温和询问:“那仗义早点休息吧,坐了那么久飞机,累了吧?”

中山公园啊……史仗义把门打开:“好啦好啦,去去去,明天几点?”

史艳文满心欢喜:“吃完早餐去吧,大概九点出门。”

 

 

第二天,史仗义睡得四仰八叉,史艳文敲门进来,温柔地收走了被子:“仗义,起床了,早餐做好了,你洗漱完趁热吃,爹亲换个衣服就出门。”

史仗义坐在床上烦躁地蹂躏着自己的一头乱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回国了,发呆了一会儿才随意套了件衣服,趿着拖鞋到饭厅去。

豆浆,油条,叉烧包,溏心蛋。

都是他爱吃的,在国外很少吃的家乡早点。

他吃着早饭,刷着朋友圈史存孝刚到日本对一切都好奇满满啥都要拍的晒图,看得史仗义不得不吐槽一句:直男拍照,太丑了……

等他碗也洗好了,朋友圈也刷到昨天已看过的内容,史艳文还没有出现。

史仗义不耐烦了,门也不敲直接推开史艳文的房门,一句“是要打扮多久!”没讲完,差点被呛到。

眼前令人惊愕的一幕,是史艳文穿着白色衬衫,下身却只穿着平角纯棉内裤,正弯腰在大腿上绑着一根小皮带。

这是在搞什么?史仗义实在没有想到,他这个温文儒雅的老父亲,竟然有这种喜好。

他故意夸张地说:“一把年纪了,穿得跟什么似的一样,要去勾引谁?”

史艳文没有他以为的羞赧与局促,反而展现着大人的沉稳,平静又略带疑惑:“啊?你在说什么?这是单位年轻小伙子推荐的衬衫夹,很实用,不用担心衬衫上溜。”

史仗义心想,那个小伙子一定有问题。

“年纪一大把了,赶什么潮流?也不害臊。”

史艳文也不气,一边把修长的腿往裤子里伸一边说:“嗯,年轻人穿可能比较好,那仗义需要吗?”

史仗义连连摆手:“你看我什么时候会穿衬衫?”

也是,仗义向来都是夏T恤,冬卫衣,家里除了自己,就是精忠偶尔会需要在正式场合穿正装,说起来精忠也快要毕业了,找给机会送他几个衬衫夹吧。

史仗义看了看史艳文熨帖的、超显宽肩窄腰翘腿长腿的西服:“喂,我们是去逛公园耶,你穿着西装,是想干嘛?”

史艳文一脸理所当然:“这是休闲款的呀,而且爹亲没有其他类型的衣服。”

史仗义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不怀好意笑着说:“那我借你。”

两人对着史仗义摊在床上的大绿大紫、印着各种“干饭人”“恁爸”“戮世摩罗”的朋克潮流服饰,史艳文看了他一眼,温柔又坚决地拒绝了。

史艳文毕竟快奔五了,是单位的一把手,还有可能要继续争取晋升,这小城屁点大,中山公园又是地标,遇到同事毁了形象可不行。

史仗义哈哈大笑了一通,心情愉悦,就没有强求史艳文跟他兄弟装,两人出发开启在史艳文看来欢乐的一天。

 

 

二、游园

 

似乎每一座城市,都有中山公园,承载着悠久的历史,也记录着时代的变迁。

每一座中山公园,都应当是孩子的向往,是童年快乐的记忆。

在史仗义还被叫做“小空”的时候,也对中山公园有着满满的憧憬。

他总是充满期待地询问史艳文,能不能带他去玩。

史艳文也总是温柔地许诺,等有空就带他去。

最后又都温柔地毁约了。

忙,没空,以后,一定,再等等。

凉掉的茶不再香,过期的约定也难以兑换。

后来史仗义对中山公园的全景了如指掌,相片中合影的人从亲戚、同学到朋友、网友,轮番多变,唯独没有史艳文。

中山公园也不再是他的执念。

 

 

由于城市建设提倡绿色出行,史艳文作为公职人员,做出表率,选择了坐直达公园的旅游专巴,结果就是堵在了路上。

史仗义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即便烈日当头,塞车严重,但路上的人们似乎都洋溢着微笑,和同行者嬉闹着。

人们,在快乐什么呢?

他转头看史艳文,史艳文也是嘴角上扬挂着浅笑,感受到史仗义的视线,稍微侧过脸,加深了微笑,阳光就藏进了他的酒窝。

史仗义:“你在傻乐什么?怪恶心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爹亲只是很开心,很久没有和仗义一起搭公交车了。”

史仗义腹诽道: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但他对着史艳文谜之慈父微笑的脸,把吐槽从嘴里转到手上,在社交平台上增添了一句“我老爸笑得好恶心”的动态。

 

 

史仗义不想晒太阳,站在公园门口年龄比史家成员加起来都大的榕树下,等史艳文去排队换票。

因为是史艳文给钱,史仗义也没管,直到史艳文把门票递给他才发现,史艳文买的套票。

包含了鬼屋、游船、摩天轮等游玩项目。

幼稚。

节假日的公园总是人山人海,有一大家子拖儿带女来游玩的,有小情侣来谈情说爱的,也有成群结队来挥霍青春的。

别人一路都是嘻嘻闹闹,而他和史艳文却只是并肩而行,沉默不语。

史仗义瞄了一眼史艳文,只见他噙着笑,满眼温柔意,看着欢声笑语的人群。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史艳文的脸上,平添了柔光的效果。单看长相,史艳文可年轻了,要不是因为这身过于板正的衣服强调了年代感和年龄差距,或许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英俊潇洒的兄弟俩。

真不知道一个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基层公务员是如何保养得这么好的。

“仗义啊,今年的菊花开得真漂亮啊。”

“啊啊。”史仗义随口敷衍着,菊花虽好看,但架不住年年都是菊花展,他对花又没什么研究,花开得是周正端庄还是歪瓜裂枣,他也分辨不出,只有史艳文这种老人家和怀春的少女喜欢赏花。

史艳文也不生气史仗义的态度,径自沉浸在菊花的海洋中,黄澄澄的颜色映上了他的白衬衫,身上仿佛染了芳香。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史仗义不由得抬手挥掉脑海中出现的文绉绉的矫情诗句,这并不符合他的人设。

“喂史艳文,你是打算把自己变成一朵菊花留在这里吗?改名史艳菊?”

闻言,史艳文如梦方醒:“是爹亲太忘我了,仗义想玩什么?”

他掏出门票,认真研究上面印着的游玩项目。

史仗义无所谓:“随便。”反正他每一样都玩过了。

尔后史艳文抬起头看他,“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喜欢去鬼屋玩?爹亲还没去过,陪我玩一次好吗?”

史仗义挥挥手:“随便。”

无视了史仗义的不耐烦,史艳文兴致勃勃道:“爹亲胆小,仗义待会千万不要丢下我啊。”

虽然史艳文眼神真挚、语气真切,但史仗义心中呐喊,骗鬼呢!

小时候自己怕黑,总是要缠着史艳文一起睡觉,史精忠那个坏家伙还老黑灯瞎火地骗他说僵尸来了。

惹得他哇哇大哭,还是史艳文过来抱着哄他,爹亲在这里,世界上是没有僵尸的,别怕。

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怕什么鬼屋的鬼哦?

但他还是给了史艳文一个不走心的许诺:“好啦好啦,会保护你的啦。”

也不知道史艳文是真怕还是装的,一路上大惊小怪大呼小叫,从拽衣角到十指相扣到勾臂弯到挂在他身上,要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史仗义简直要怀疑遇上性骚扰了。

出来之后,史艳文含笑拍着胸:“那个倒掉鬼真的一下子就掉到眼前,吓死了。”

史仗义没怎么注意他在说什么,只是对于忽然离去的温度,感到一丝留恋。

在烈日炎炎的大中午,他竟然留恋温度。

他可能不是中暑,而是中邪了。

 

 

暖风徐徐,日光和煦,公园人声鼎沸,四处彰显着长假应该有的热闹喜庆。

寻得一处阴凉,两人把在小卖部买的方便面嗦完,史艳文惬意地往草坪上一趟,感慨道:“野炊的感觉如斯美好,下次要带上精忠和存孝,我们一家人团聚享乐。”

史仗义翻白眼:“你管这叫野炊?行,你是老爸你说了算。”

史艳文眯着眼睛,双手搭在腹部上,“哈哈,仗义想玩什么呢?”

“随便。”

“嗯……”史艳文翻身坐了起来,“附近就是月亮湖了吧,我们去游船吧,爹亲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划船。”

都多少年了,现在早就腻了。

“随便。”

说是划船,其实没有桨,是脚踏船,全靠脚蹬行进。

史艳文和史仗义上了一艘虽然翻新过但看起来年龄不比史仗义小的天鹅船,大部分选择两人座的船都是情侣,周边就他们一对父子,气氛透露着一丝诡异。

史仗义猛蹬了一会儿,让船远离了岸边围观的小姑娘,然后就偷懒不踩了。

他今天穿着窄脚破膝牛仔裤,帆布鞋也不好好穿,偏要踩着后脚跟,说着裤子太紧鞋子太松踩不动,让史艳文一个人出力。

史艳文穿了一双舒服的休闲鞋,没有穿黑色袜子,一蹬就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脚踝。

史仗义情不自禁地盯着那藕节般干净的脚踝,细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一拽就可以扯到眼前。虽然实际上他坐着一动不动,但脑海里的镜头已经不断推进,将之无限放大。

忽然,史艳文的脚停下动作,史仗义才将镜头从脚向上摇至那张斯文的脸。

只见史艳文笑着说:“能玩两个小时呢,我还是省点力气,待会才能蹬回去。”

史仗义慢悠悠坐直起来:“要我蹬就直说,拐弯抹角骂我不出力,哪有这种父亲?”

史艳文又笑了:“爹亲没有这样想。”

他真的好爱笑,笑起来也怪好看的。

内心汹涌澎湃,脚下胡踩猛蹬,小小的天鹅就在湖面上转起了圈,跳起了天鹅舞。

“仗义……”话还没说完就被史仗义打断了:“哉啦哉啦,你会头晕嘛!”

他随手一拨方向盘,小船就像离了弦的箭,乘风破浪去了。

小天鹅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横冲直撞,史艳文一路心惊胆战,怕撞了旁的游船。

好在最后史仗义终于放弃了他的怀心思,小船得以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慢慢摇荡。

史艳文松了一口气,看着沿岸的风景,眉眼含笑,开始担任起免费导游的职责,跟史仗义一一介绍公园八景。

“这湖叫月亮湖,你看到那边的那座桥了没有,叫‘映月桥’,年代久远,前几年翻修过,有些年轻人也喜欢到这里打卡……”

史艳文的声音非常柔和,深情款款却不轻浮高亢。“耳朵会怀孕”这五个字就飘到了史仗义的脑海里。

他简直要在史艳文娓娓动听的语调中沉入梦乡,眼前是一片静谧得只剩下潮汐声的深海。

忽而海消失了,声音断了,他睁眼瞧过去,是一对小情侣正停船忘我地亲热着。

史艳文略显尴尬,脚踩着踏板,方向盘一转,就往边上去了,他咳了一下:“非礼勿视,不要打扰了别人。”

史仗义突然来了兴致,他站起来——小船顶不高,他只能弯着腰——上半身缓缓靠近靠近史艳文,停留在说话都堪堪要贴上对方的唇,“那我要是这样,你会说我非礼吗?”

史艳文眨了眨他那双堪比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不会,但爹亲会说,仗义,你吃完方便面没有漱口哦。”

都是红烧牛肉的味道。

艹!

史仗义悻悻地把自己摔回到座椅上。

史艳文,你可真棒,真会破坏氛围。

史艳文见史仗义吃瘪,没忍住笑了。

“笑屁啊!”史仗义愤恨地懊恼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行为,小丑竟然是自己。

“好了好了,爹亲不笑了,划完船我们就去坐摩天轮吧,小空。”

本来史仗义很想吐槽他,少女心吗?坐摩天轮!但听到“小空”二字时,他一下子就没了开口的欲望。

他想说,别这么叫我,或者,谁是小空啊!

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史艳文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不悦,只是又认认真真地踩起了脚踏板,“也差不多到时限了,不知道摩天轮那边要不要排队。”

只有史仗义还沉浸在“小空”的微妙情绪中。

他曾经很开心,他们三兄弟,只有他有小名。

每一次史艳文叫他“小空”时,他都觉得,这是他的特殊待遇,这饱含着史艳文对他的爱,所以他每次都应得很大声。

可是后来,他却成了和史艳文吵架最多的人,渐渐的,史艳文也很少叫他小空,而是正经地喊他仗义。

为什么,刚刚史艳文会脱口而出“小空”呢?

是因为现下的状况十分温馨吗?

等史仗义回过神来,船已经靠岸。

史艳文很自然地拉了他一把,而后也没放开,就握住他的手,在国庆节暴增的人流中,形成密不可分的结界,虽然南国的天气还很热,但史仗义并没有甩开。

 

 

又是密闭的空间,又是独处的环境。

在摩天轮里,他们被传送到空中,视野逐渐开阔,周遭变得安静。

史仗义心想,好家伙,今天算是和史艳文上天下海了吧。

史艳文此刻正看着舷窗之外,城市风光,一览无余,临近黄昏的夕阳,躲在云朵后面,放射出软绵绵的光晕,给史艳文的脸镀上了一层美颜相机般的柔光。

他又想起了一句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呵,回头把社交账号改名吧,就叫文艺青年史仗义算了。

“小空,晚上想吃什么?”

史艳文仿佛叫上瘾了,没再直呼他的大名。

你能想象,父子俩在高空中讨论吃啥?

别人都是在摩天轮里告白求婚亲热腻歪,史艳文在问他吃火锅还是吃海鲜。

可真有你的,史艳文。

但是史艳文没有问他,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成绩怎么样,社交怎么样。虽然平时史艳文会发微信嘘寒问暖,也会定时打钱。

当然,他也不希望史艳文知道他在外面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就算史艳文问起来,他一定会撒谎的。

最终他们去了公园附近一家比较有名的老牌牛肉火锅,他拍了不少照片,诱惑国外没回来的朋友,然后被短暂地踢出了群聊。

因为是史艳文出钱,他点了很多,什么贵就上什么,吃得非常开心。

心想,史精忠和史存孝不回家,这顿饭他独占了。

 

 

三、赏月

 

因为吃得早,两人从旅游大巴下来时,也才七点。

史仗义敏锐地感受到,史艳文好像兴致不高,具体表现为越走越慢。

怎么,这还近乡情怯了?

史仗义没懂史艳文的感受,毕竟两个中间隔了八九个代沟。

忽然史艳文转身,双眼放光:“小空!爹亲带你去海边吧!”

“啊?”

“中秋节有些乡镇会烧塔,爹亲带你去看吧!”

习惯了自己做决策的史艳文,还没得到史仗义肯定的答复,就已经兴冲冲地跑到停车场,把平日几乎不骑的摩托车开到他面前:“上来,半个小时能到,赶得上!”

懵逼的史仗义不知道为什么史艳文这么兴奋,稀里糊涂就坐上了风驰电掣的摩托。

 

 

烧塔是一项当地民俗,在中秋夜焚烧专门打造的四五米高的圣塔,旨在祈福与庆祝。

史仗义知晓这项活动已久,却从未亲身体验,从前他们一家的中秋夜都是窝在小房子里拜月娘,吃柚子、月饼,看中秋晚会的。

史艳文却非常了解,一路直往海边疾驰。大概是工作原因吧,他对这座海滨城市的了解比对他三个儿子的生活上心多了。

随着越靠近活动的海滩,人流车流也变多了,史艳文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其中,不免让史仗义感慨一句车技了得。

此时天色已暗,海风吹拂,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史仗义在摩托车后座上,显出一丝慵懒,闭上眼睛,任史艳文将他载到天涯海角。

赶到活动地点时,烧塔已经开始了,人虽然没有白天中山公园那么多,但耳边全是村民们的吆喝、小孩子的欢呼,可把史仗义给烦的。

而史艳文却一直拉着他往圣塔方向挤,寻了一处起码前面没有人墙的位置,把他推到自己面前,让他可以清晰地看着这还算壮观的场面。

映入眼帘的,是跃动的红色,火焰沿着圆塔往上蹿,在黑夜里放射出炫目的光彩。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

海风阵阵,却无法吹灭这激昂的焰火,它们蓬勃旺盛,熊熊燃烧,仿佛生命在这一刹那,得以永恒。

越过红塔,后面是一片深蓝得融入黑夜的大海。

渔民靠海为生,浅滩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渔船,还有些被时代淘汰的简陋渔船上,竹篙无声地安眠。

史仗义抬眼望去,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低低地挂在海面上,仿佛倚着废弃渔船的竹篙。

蓝海、黄月、红光。

时间在此刻停驻,岁月在现下静谧。

今天的史仗义不知道第几次转头看向史艳文,火光中的史艳文又在笑,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那个他肖想了很久的史艳文,在大片红光的映照下,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两年前,他就是为了按捺住不伦之情才选择远离故乡。

 

 

火光熠熠,波光粼粼,这宛如青春偶像剧的场景,让旁边的情侣情不自禁亲吻起来。

史仗义对此十分无语,为什么这些男男女女总是喜欢随时随地发情?

“哎呀……”史艳文微笑着转身,不去打扰情人之间的甜蜜,他问:“小空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却不料话音未落,腰被史仗义揽住向前一带,史仗义气势满满地堵住了史艳文的嘴。

史艳文的嘴唇很软很薄很暖,史仗义思考了一下撬开史艳文嘴巴的几率之后,决定只用舌头舔了一圈就放开了他。

史艳文没反应过来,眉头紧皱,薄唇紧抿。

史仗义摊开手耸耸肩,“刚刚不就是打啵的好时机吗,可惜我身边只有你一个老头子,要是在学校,我肯定已经泡到妞了。”

史艳文不是很赞同:“你们年轻人很开放,但感情事还是……”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说教。”

其实,连史仗义也觉得他刚才的行为很不妥,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父亲做这种事情,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血缘关系,同性恋在不够开化的小城镇,也免不了被闲言碎语。

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史艳文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告诉他,天时地利人和,该接吻了。

得,这下他明白旁边那对情侣的感受了。

史艳文没再说话,也没有躲避疏离,只是安静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按部就班又肆无忌惮吞噬着圣塔。

烧塔结束要到三更半夜,所以他们并不打算跟完全程。

史艳文双手合十,闭眼祈福,神色柔和而虔诚。

史仗义觉得,此刻的史艳文,仿佛是他在国外的画展上看到的神父。

史仗义猜得出,史艳文肯定是祈求月娘保佑一家人,仕途坦荡,学业有成,平安健康。

虽然他很想随便说说,开点恶劣的小玩笑,比如希望史精忠挂科,希望史存孝叛逆,但他最后还是许下了“希望史艳文平安健康,万事顺遂”的愿望,也不知道这不走心的许愿,是否能借这一飞冲天的火焰,扶摇而上九万里,传达给身在广寒宫的月娘。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红塔映天、秋月倚篙的景色,将这画面深深地刻进骨髓里。

这是二十年来难得的宝贵记忆,他并不确信,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与史艳文,有身处宛如言情剧拍摄现场的一天。

 

 

四、拥海

 

回去的路上,史仗义感觉连摩托车都蔫蔫的,史艳文似乎意犹未尽,摩托车开出了步行的速度,仿佛不愿意早点结束这一天。

史仗义揽着他的腰,看到路边的烧烤摊,嘴馋起来了,“我饿了!”

史艳文就听话地将车停到了旁边,这也要那也要地点了一通,还以为晚饭没吃呢,最后史仗义豪气地要了一打啤酒。

“别喝酒了,爹亲骑车不能喝酒,你一个人喝不完的,要喝,回家喝吧。”

史仗义无所谓:“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敢开,我来开。”

史艳文皱了皱眉头:“不行,爹亲不同意。”

难得的,史艳文拿父亲的身份压他,寸步不让,严肃而认真地阻止他。

史仗义忽然想起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发育慢,他隔三岔五就被同学嘲笑矮,有一次他觉醒了,不愿意忍受,狠狠地跟对方干了一仗,然后史艳文就被请家长了。

那时的史艳文对着老师和对方家长诚恳地道歉,而对着自己时,也是如此又严肃又认真地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用暴力解决事情,这样即便你有理,也会变无理。”

那时的史仗义出离气愤,觉得史艳文不爱他,愤恨地扭过头不应话。

此时的史仗义同样觉得没意思,也不是非要跟史艳文因为在哪喝酒而破坏了今天的好心情,“好啦好啦,钱是你出的,你说了算。”

史艳文也感受到了史仗义的不爽,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方法,酒是买了,就是连同烧烤一起打包带走,回家畅饮。

重新上路之后,史仗义明显感受到史艳文加速了。

他靠在史艳文的背上,又想起打架那件事来,因为打架双方都挂了彩,史仗义脚踝肿了,走不了路,就单脚跳着,史艳文要来扶他,被他甩开了手,但最终受伤的小孩还是被史艳文强行背了起来。

那时他也跟现在一样,靠在史艳文宽阔又温热的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的温柔和爱护。

他还爱着我。

 

 

史仗义还没来得及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美好幻境中,史艳文的手机就响了。

“小空,帮我接一下电话,看看是谁打来的?”

史仗义翻了翻白眼,“要是单位的电话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载着我改道去办公室?”

在中秋节还找人工作也真是够白目的。

“先看看什么事,要是真不行我也会先送你回去的。”

史仗义对此又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道:“手机放哪了?”

“右边的裤袋里。”

史仗义粗暴地伸进史艳文的裤袋,去摸手机。

由于坐着的姿势,手机卡住了,史仗义不得不探得深一些,企图把手机掏出来,必不可免地触碰到史艳文的大腿。

天气还算炎热,史艳文穿的西服裤布料比较薄,他感受到那里的温度比他靠着的背还要高。

史仗义忽然想起来,史艳文正常的衣物下,穿着那不可说的装扮,忽然一阵口干舌燥。

天呐,他现在才意识到,史艳文穿成这样在外面玩了一天啊,这是什么级别的play?

他费了点力气才将手机抽出来,一看是史精忠打来的,没好气地接了:“呦,我忙碌的大哥,终于想起要打电话问候父亲大人了吗?”

“?史仗义?为什么是你接电话,父亲呢?”

“父亲大人在开车啊。”

他拎着手机贴近史艳文的耳朵。

大概史艳文顾忌到开车不能分神,只是简单地回了史精忠几句话。

“嗯,去看烧塔了,现在回家。”

“小空很乖,没有吵架。”

“节日快乐,精忠,要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史仗义能感受到,史艳文的心情又轻松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否认,史精忠才是那个令史艳文最骄傲的孩子,他们才是一类人,他们才是不用言语也能心灵相通的、相处得最为融洽的家人。

他揽紧眼前的细腰,靠上史艳文的背,小时候他也喜欢这么趴在史艳文的背上,在自己频繁生病的那几年里,他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玻璃制品,被史艳文精心地保护起来。

他把头歪进史艳文的肩窝,只听到史艳文轻声细语地问他:“困了吗?快到家了,再撑一会儿。”

清朗的声音被海风裹着从前头传入到史仗义的耳朵里,带上了海水一样的微咸颗粒感,史仗义才反应过来,他们回程时,史艳文竟然忘了戴头盔,做事一向严谨的史艳文,竟然也有如此粗心大意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史艳文的头发很软,飘散着他们家常用的洗发水的香味,并没有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身上油腻的味道,耳朵也好软,上面的茸毛蹭得很舒服。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脸颊,耳垂,头发。

史艳文僵了一下,语气困惑:“小空?”

“节日快乐啦。”史仗义故作轻松,将情愫都散在夜色里、海风中,随风而去。

 

 

史仗义啪的一声果断拉开啤酒的拉环,一口都还没喝到,就被史艳文赶去洗澡。

等他穿着T恤和松松垮垮的运动短裤出来时,史艳文已经洗好穿着纯棉睡衣在餐桌旁摆好食物了。

他招呼着史仗义:“小空,你还想吃什么?爹亲去煮。”

“不用了,烤鸡翅都要凉啦。”

史艳文肉眼可见的开心,一会儿帮他拆烤茄子,一会儿给他递烤面筋,自己吃得不多,酒倒是喝了不少,嘴里还念念叨叨:“虽然说食不语,但爹亲好久没有在吃饭的时候跟人聊天了。”

这两年,史精忠从备考研究生到考上研究生跟着导师做项目,忙得跟陀螺一样,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了。

而自己和存孝都上了大学,存孝虽然在邻城,但住宿也不常回家。自己更是一意孤行直接申请了国外的学校,连过年都不回家。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国外花天酒地的时候,史艳文却坐在两厅三室的屋子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着从单位打包回来的饭菜,想夸一下今天菜色不错或者吐槽一下不好吃都没有人听,空空荡荡的屋子只有电视机播报新闻的热闹声音在四面墙内回转。

史仗义的心脏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有些疼。

但他又不习惯向史艳文献上父慈子孝的问候,只好给史艳文递了一听啤酒:“喏,父亲大人要酒后吐真言吗?”

史艳文笑着摇摇头,但酒倒是收下了:“爹亲酒品可是很好的。”

跟史仗义这种斗酒都是喝啤酒的人不一样,史艳文在职场酒局中,喝的都是高浓度的白酒,就算他并不喜欢酒局文化,但身在职场,有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以一人之力改变的,史艳文有很多的无奈,却让他的酒量好到爆炸。

所以史仗义放弃了灌醉史艳文看他出洋相的想法,然而史艳文仿佛自己喝高了一样。

他眯着眼睛,语气绵柔,“小空,今晚来我房间一起睡吧。”

史仗义啃完最后一串鸡软骨:“这么大人了大热天还要一起睡是什么毛病?”

史艳文歪着头发出疑问:“父子同心,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那当然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啊,你这行为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小白兔邀请狼先生进屋等着被吃啊亲爱的父亲大人。

但史仗义没有说。

人们都说距离产生美,也许同床共枕就会发现史艳文放屁磨牙打呼噜,或许这一晚就能让他对史艳文断念。

事实上,史仗义失算了。

他和史艳文面对面地侧身躺着,史艳文在看他,满眼的慈爱,都溢出躯体,充盈整个房间了。

他亦凝视着史艳文的眼睛,就像凝视着那片蓝色的深邃的海洋。

而此刻那双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或者说,是史仗义自己金色的眸子。

史仗义的眼前,又浮现了秋月倚篙的场景。

蓝色的是史艳文的眼睛,和静水深流的海。

金色的是史仗义的眼睛,和低倚竹篙的月。

回想这一天,史仗义忽然醍醐灌顶,从公园到海边,从游船到烧塔,犹如约会般的行程,在暗示着什么?是施舍,还是可怜?

他暗自笑道:史艳文,这就是你的温柔吗?真是残忍啊。

夜深时,澄黄的圆月,终究只能落入湛蓝的海洋。

史仗义伸手,拥住了史艳文,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海洋的怀抱,而海洋无条件地接纳了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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